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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不会有愧。小人执行主人的命令,将军执行您父亲的命令,小人尽忠,将军尽孝,何愧之有?”他说,“况且诸葛亮穷兵黩武,杀了那么多魏国人,您不想替您的同袍报仇吗?”

    孙潜苍白着脸色看向他,“纵报仇,也当在战场,刀兵——”

    逯三知道,必须使出杀手锏了。

    他这几日以来一直保持的谦卑神色消失了,换上了咄咄逼人的神情。

    “您是想违抗您父亲的命令吗?”他逼问道,“您为了成全自己的妇人之仁,而不惜令您的父亲蒙受羞辱吗?”

    他的眼睛一瞬间睁大了。

    “他从不曾要求您光耀门楣,那是嫡子做的事,但国家需要您尽忠,父亲需要您尽孝的时候,您决不能退缩。”

    那柄利刃十分轻薄,可以藏在束袖之内,刃身闪着淡淡的异色光辉,早已被淬过剧毒。

    孙潜一路上很少说话,张裔以为这个年轻人仍在闹别扭,倒也十分宽容。

    毕竟是曹魏世家子,被俘至长安,现在又放下身段与一直以来的宿敌把盏言欢,无论如何都需要一点时间,因而并未将他那沉默而苍白的神情放在心上。

    诸葛孔明是个什么样的人?

    在这一路上,孙潜一直在脑内不断地想,不断地猜测,一个架空天子与朝廷的权臣,该是什么样?

    大概如董卓那般,骄忍无亲,暴虐以甚,虽能一时欺世,终究为天地所不祐。

    ……他忽然没来由地叹了一口气,亲见过长星坠潼关,这话他自己都不信。

    金乌西落,这座十分宽敞,树木亦栽得十分整齐,却朴素无华的宅邸渐渐被灯火映出了一线影子。

    几名世家子来得比他早,此时见到他,有人迟疑,也有人与他见了礼。

    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,四周看了一看。

    这位置离上座并不远,中间只隔了一人,应该已经算是丞相看重他的证明了。

    但这一人变得极为紧要,若是蒋琬费祎这等文臣,大事可成。

    若他身侧坐的是姜维邓艾这等武将,那便麻烦了。

    除此外,还有一人极为棘手,但他不知是否会见到……

    那位大破陆逊,又攻下潼关的女侯,据称有项藉之勇,若今夜她也与席,必定坐在诸葛亮的身旁,到时恐怕大事休矣。

    但孙潜又觉得,如果那位夫人真的来了,也没什么不好。

    或者若是姜伯约、邓士载坐在他的身旁,在他行刺时上前拦住他,也没什么不好。

    当他见到诸葛丞相出现时,心中这样的念头更加强烈了。

    这位丞相并非从内室而出,而是自外而来。他大约四十余岁的年纪,鬓边已有星霜,容貌却仍清隽秀雅,风度凝远,自有威仪。

    他看得极清楚,跟随丞相过来的,只有蒋琬。

    姜维似乎在台阶下被一名文官拦住了,正有些不耐烦地与其交谈。

    世家子纷纷起身,恭恭敬敬的与他见礼。

    他也僵硬着站起了身。

    这与他想象的不一样,但更好,诸葛亮将会经过他身边,而且看起来,他并未防备这些前途大好的世家儿郎。

    当这位丞相的目光透过灯火,微笑着望过来时,孙潜突然觉得脊背上一阵发冷。

    他真的要杀这样的人吗?

    【将军,若见到诸葛亮,不要迟疑,不要出声,不要等待机会,也不要与其对视。

    为何?

    您并非训练有素的刺客,所凭不过一腔孤勇,当您与他对视时,您很容易被他看出破绽。

    那我当如何?

    躬身行礼,待他经过时,扑上去,将军,不要去割他的喉咙,您的手会抖得厉害,一定割不准,将短刃刺进他的胸膛,便大功告成。】

    孙潜躬身,左手覆于右手之上,他自幼习六艺,礼节自来完美,却也从未如此认真地行过这个礼。

    “这便是孙将军么?”

    诸葛丞相的声音十分温和醇厚,像什么呢?

    像二月开裂的坚冰下,冉冉无尽的长河。

    他的太阳穴开始猛烈跳动,眼前也变得苍白,他不能够答话,因为只要他一开口,诸葛亮会立即察觉不对劲。

    事实上,当他抬起头的时候,诸葛亮的眼神的确变了。

    刚刚走进室内的姜维一瞬间便睁大了眼睛,将手摸向了剑柄。

    但孙潜已经拔出了短刃,全力扑了上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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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小甜姜后悔一辈子!

    啊我今天完成了三更,安详躺倒【

    第134章 第五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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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这绝对是蒋琬一生中都难忘的画面。

    那名年轻的魏国将军刺出短刃的一瞬, 姜维的长剑已如惊涛怒浪般挥下。

    姜伯约生得俊秀,身材又高挑,跟壮硕的邓艾站在一起时, 相府的文官们背后总笑话他说话斯文, 办事细心,眉目又生得这么俊秀,像个姑娘一般。

    用尽全力的一剑砍下,孙潜半条胳膊便落了地。

    一捧血随之喷涌而出。

    那目眦尽裂的模样, 一点儿也不像个姑娘。

    孙潜退后两步,两名相府的虎贲卫士冲上来按住了他, 其余世家子惊惧欲逃时,堂下其余卫士也已拎起长戟, 挡住了他们的去路。

    但蒋琬无暇关注这些,他只看见——那柄闪着淡青光泽的短刃刺进了丞相的胸腔。